通州码头,舟楫如林,桅杆如森。
陈子渊站在船头,远远望去,只见一座巍峨的城池横亘在地平线上,如同一头沉睡的巨龙,在晨曦中散发着金色的光芒。
那就是北京城,大明帝国的心脏。
"诸位,前面就是京城了!"船老大高声喊道,声音中带着几分自豪。
举人们纷纷涌到甲板上,望着那座传说中的帝都,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不同的光芒——有憧憬,有敬畏,有野心,也有迷茫。
"果然气势不凡。"李明远感叹道,"城墙之高,规模之大,远非江南城池可比。"
王文质点头道:"这里是天子脚下,自然不同凡响。"
陈子渊却在心中默默比较着。这座城池确实宏伟,但他见过的现代都市更加繁华。然而,这里有着独特的历史厚重感,每一块砖石都诉说着六百年的沧桑。
下了船,众人雇了几辆马车,向城门而去。
越是接近城门,道路上的行人就越多。有挑着担子的小贩,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员,有衣衫褴褛的乞丐,也有锦衣华服的富商。各色人等汇聚于此,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帝都画卷。
城门高大威严,上书"永定门"三个大字。守门的兵丁盔甲鲜明,手持长枪,目光如鹰般扫视着进出的行人。
"站住!"一个兵丁拦住了他们的马车,"什么人?"
"我等都是赴京赶考的举人。"王文质拿出举人的文书。
兵丁接过文书仔细查看,态度立刻恭敬了几分:"原来是几位举人老爷,请进。"
进入城门,眼前豁然开朗。
宽阔的街道纵横交错,两旁的建筑鳞次栉比。有雕梁画栋的府邸,有金碧辉煌的寺庙,有热闹喧嚣的市井,也有庄严肃穆的衙门。
"这就是大明的心脏,繁华与腐朽并存。"陈子渊轻声说道。
他的话引起了王文质的注意:"子渊此话何意?"
陈子渊指了指街边:"你看,那边是豪门大院,朱门紫户,极尽奢华。而就在不远处,却有衣不蔽体的乞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。这种极端的贫富差距,不正是腐朽的表现吗?"
王文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
他们先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。这家名为"会贤居"的客栈,专门接待进京赶考的举人,价格公道,环境也还算整洁。
"诸位举人老爷,"店小二殷勤地说道,"会试还有半个月才开始,你们来得正是时候。这几天可以好好熟悉一下京城。"
安顿好后,陈子渊决定去拜访一位同乡京官——陈继儒。此人是陈家的远亲,现任工部郎中,虽然官职不高,但在京城已经多年,人脉颇广。
陈继儒的府邸位于宣武门内,规模不大,但布置得颇为雅致。
"贤侄,你可算来了!"陈继儒热情地迎接他,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,面容清瘦,留着山羊胡,一看就是个精明人。
寒暄过后,陈继儒将他引入书房。
"贤侄初来乍到,有些事情我得提醒你。"陈继儒压低声音,"如今朝中形势复杂,党争激烈。你们这批新人,很容易被卷入其中。"
"请世伯指教。"陈子渊恭敬地说。
陈继儒叹了口气:"自从张太岳去世后,朝廷就没有一天安宁过。现在主要分为两派,一派是以申时行为首的温和派,主张维持现状;另一派是以顾宪成为首的清流派,主张恢复祖制,整顿纲纪。"
"那皇上的态度呢?"陈子渊问道。
"皇上?"陈继儒冷笑一声,"皇上已经多年不上朝了,整日沉迷于炼丹修道。朝政大多由内阁和司礼监把持。"
陈子渊心中了然。历史上的万历皇帝确实如此,这也是明朝走向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"还有,"陈继儒继续道,"会试的主考官已经定了,是礼部尚书王锡爵。此人是申时行的门生,比较看重实务。你答题时要注意,不要太过激进。"
"多谢世伯提醒。"
从陈继儒府上出来,天色已晚。陈子渊决定在京城逛逛,感受一下这座帝都的夜景。
夜幕降临,京城却并未沉睡。
大街上灯火通明,酒楼茶肆人声鼎沸。前门大街更是热闹非凡,各种店铺彻夜营业,叫卖声、吆喝声、谈笑声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一曲繁华的夜曲。
陈子渊信步走着,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喧哗。
原来是一群锦衣公子正在调戏一个卖花女。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,衣衫单薄,在寒风中瑟瑟发抖,手里的花篮被打翻在地,花瓣散落一地。
"小美人,陪爷喝一杯如何?"为首的公子哥醉醺醺地说道,伸手就要去拉女子。
"求求公子放过小女子吧……"女子哭泣着哀求。
周围的人虽然很多,但都不敢上前,显然这群公子哥来头不小。
陈子渊皱起眉头,正要上前,却被阿福拉住:"少爷,别惹事。那是国公府的公子,咱们惹不起。"
"惹不起就眼睁睁看着?"陈子渊推开阿福,大步走了过去。
"住手!"他沉声喝道。
几个公子哥转过头,醉眼朦胧地打量着他。
"哟,哪来的书生,敢管爷的闲事?"为首的公子哥不屑地说。
"光天化日之下,强抢民女,还有王法吗?"陈子渊正色道。
"王法?"公子哥大笑起来,"在这京城,爷就是王法!来人,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书生!"
几个随从立刻围了上来。
就在这时,一队巡城的兵丁赶到。
"住手!何人在此闹事?"领头的是一个千户,威严十足。
公子哥见状,酒醒了几分:"原来是赵千户,误会,误会。我们这就走。"
说完,他狠狠瞪了陈子渊一眼,带着人扬长而去。
千户看了陈子渊一眼:"你是进京赶考的举人?"
"正是。"
"年轻人,血气方刚是好事,但在这京城,有些人是惹不起的。"千户意味深长地说道,"刚才那位,是英国公的三公子,你最好小心些。"
说完,千户带着兵丁继续巡逻去了。
卖花女感激地向陈子渊跪下:"多谢公子相救。"
陈子渊扶起她,掏出几两银子:"拿去买些吃的吧,天晚了,快回家去。"
女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。
"少爷,您这样太冒险了。"阿福担心地说。
陈子渊望着灯火阑珊的京城,心情沉重。这就是帝都的真实面貌——表面繁华,内里腐朽。权贵横行,百姓受苦。
回到客栈,王文质正在等他。
"子渊,听说你今晚惹了英国公府的公子?"
消息传得真快。陈子渊苦笑:"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。"
"你啊,"王文质摇头,"这里不是江南,权贵的势力盘根错节。我们初来乍到,还是谨慎些好。"
"如果人人都选择明哲保身,这个世道还有希望吗?"陈子渊反问。
王文质沉默了。
夜深了,陈子渊躺在床上,却毫无睡意。
今天的所见所闻,让他对这个时代有了更深的认识。改革之路,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。但越是如此,越需要有人站出来。
窗外传来更鼓声,一更,二更,三更……
在这个不眠之夜,陈子渊想了很多。他想到了历史的必然,也想到了个人的选择。他知道,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。
明天,他要去国子监拜访,那里汇聚了天下的读书人。或许,他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。
京城初印象,有震撼,有失望,但更多的是斗志。
这座城市病了,需要医治。而他,愿意做那个医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