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曦初露,薄雾如纱般笼罩着苏州城。运河码头上已经人声鼎沸,船夫们的号子声、商贩的叫卖声、行人的告别声交织在一起,奏响了这座江南古城新一天的序曲。
陈子渊站在码头上,望着眼前这艘即将载他北上的官船。船身漆成朱红色,船首雕着精美的龙头,桅杆高耸入云,一面"贡"字大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。
"渊儿,路上要多加小心。"陈文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,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。
"父亲放心,孩儿定当谨慎行事。"陈子渊深深一拜,"家中之事,全赖父亲操持。"
温氏在一旁抹着眼泪:"我儿此去千里,可要保重身体。京城天寒,多添衣裳。"
"母亲……"陈子渊心中一暖。这份亲情,虽然来自原主的记忆,但此刻却如此真实。
"少爷,东西都装船了。"阿福背着一个大包裹走过来,额头上满是汗珠。
这时,王文质也到了。他身后跟着两个书童,挑着几担行李。
"子渊贤弟,咱们又要做一路的伴了。"王文质笑道,随即向陈文德夫妇行礼,"伯父伯母放心,路上我会照应子渊的。"
寒暄过后,船老大高声喊道:"各位举人老爷,开船了!"
陈子渊最后看了一眼父母,转身登上了船。
船缓缓离开码头,陈文德夫妇站在岸边,直到船影消失在晨雾中才离去。
陈子渊站在船头,望着渐行渐远的苏州城,心中感慨万千。这一去,不知何时才能再见。但他知道,前方等待他的,是更广阔的天地。
船舱分为上下两层,上层是举人们的住处,下层则是普通客商。陈子渊和王文质的舱室相邻,虽然不大,但还算整洁。
"诸位,在下扬州举人李明远。"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走过来,主动打招呼。此人面容清瘦,留着三缕长须,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之人。
"苏州陈子渊。"
"苏州王文质。"
很快,船上的举人们都熟络起来。除了他们三人,还有来自松江的赵元亮、常州的钱大用、镇江的孙思齐等人,加起来共有八位举人。
"诸位都是江南才俊,此番进京,定能金榜题名。"李明远举起茶杯,"来,以茶代酒,预祝大家马到成功。"
众人纷纷举杯。
船顺着运河北上,两岸的景色不断变换。从江南的小桥流水,到江北的平原沃野,每一处风景都诉说着大明的繁华与沧桑。
第二日午后,船停靠在一个小镇补给。陈子渊下船散步,却看到了让他心情沉重的一幕。
码头边,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跪在地上,向过往的商人乞讨。其中有个瘦骨嶙峋的老人,怀里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。
"老人家,这是怎么回事?"陈子渊走上前问道。
老人抬起头,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:"公子行行好,给点吃的吧。我们村遭了水灾,田都淹了,官府的赈济粮又被贪官克扣,实在是活不下去了。"
陈子渊心中一紧,掏出几两银子递给老人:"拿去买些吃的吧。"
老人千恩万谢,周围的灾民见状,纷纷围了上来。
"公子,行行好吧……"
"我家孩子三天没吃东西了……"
"求求您了……"
望着这些绝望的面孔,陈子渊心如刀绞。他知道,仅凭一己之力根本解决不了问题。这需要朝廷的重视,需要制度的改革。
"都散开!"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,几个官差挥舞着棍棒走过来,"谁让你们在这里乞讨的?都给我滚!"
灾民们惊恐地四散逃开,那个老人拉着孩子,踉踉跄跄地跑远了。
"这位公子,"一个官差走到陈子渊面前,上下打量着他,"看您的穿着,是要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吧?劝您一句,别多管闲事。这些刁民,给点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。"
陈子渊冷冷地看着他:"他们是灾民,不是刁民。"
官差脸色一变:"你说什么?"
"我说,他们是大明的子民,遭了灾难,理应得到救助。"陈子渊正色道。
"哼,书生就是喜欢说大话。"官差冷笑一声,"等你做了官就知道了,这世道,可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。"
说完,他带着其他官差扬长而去。
陈子渊握紧了拳头。是的,这个世道确实不简单,但正因为如此,才更需要有人去改变它。
回到船上,其他举人正在讨论刚才的事。
"唉,民生疾苦啊。"李明远叹息道,"听说北方的灾情更严重,朝廷已经拨了赈灾银两,但能有多少真正到百姓手里,就不好说了。"
"这就是吏治腐败的结果。"赵元亮愤愤不平,"贪官污吏横行,百姓有苦无处申。"
王文质看了陈子渊一眼:"子渊,你怎么看?"
陈子渊沉思片刻:"大明需要的不仅是修补,而是革新。吏治要整顿,制度要改革,否则这样的悲剧会一直重演。"
"说得容易。"钱大用摇头道,"朝中党争不断,谁有心思管这些?张太岳在时还好些,现在他一去,新政尽废,朝纲愈发混乱了。"
"正因为如此,才更需要我们这些人。"陈子渊目光坚定,"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,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希望?"
众人沉默了。
夜深了,陈子渊独自站在船头,望着天上的繁星。
运河的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,两岸偶尔传来几声犬吠。这片古老的土地上,承载着太多的苦难与希望。
"在想什么?"王文质走过来。
"在想这个国家的未来。"陈子渊轻声道。
"你真的相信能改变吗?"王文质问道,"历朝历代,哪个不是这样?贪官有之,清官亦有之,但最后还不是一样?"
"不一样。"陈子渊摇头,"每个时代都有它的使命。我们这一代人,或许就是要为这个国家开辟新路。"
王文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:"子渊,有时候我觉得你很不一样。你的想法,你的见识,都超越了常人。"
陈子渊心中一紧,表面上却淡然一笑:"或许是读书读多了吧。"
接下来的几天,船继续北上。沿途经过淮安、徐州、济宁等地,每到一处,陈子渊都会下船观察民情。
他看到了繁华的商业街市,也看到了贫困的农村;看到了锦衣玉食的富商,也看到了衣不蔽体的乞丐。这个时代的种种矛盾,如此鲜明地展现在他面前。
在济宁,他们遇到了一队南下的官兵。
"听说北边又打仗了。"李明远打听到消息,"蒙古人又来骚扰边境,朝廷正调兵遣将呢。"
"年年如此。"孙思齐叹道,"边患不断,国库空虚,百姓的日子更难过了。"
陈子渊想起了历史上的记载。万历年间,北有蒙古,南有倭寇,西有苗乱,确实是内忧外患不断。如果不能彻底解决这些问题,大明的国力会被不断消耗。
第七日,船到达了山东德州。这里是南北交通的要道,码头上挤满了各种船只。
"诸位,前面就是直隶地界了。"船老大说道,"再有三四日,就能到达京城。"
众人都有些激动。京城,那个权力的中心,梦想的彼岸,就在前方了。
这天晚上,陈子渊做了一个梦。
梦中,他看到了紫禁城的金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,看到了朝堂上群臣议政的场景,也看到了边关将士浴血奋战的画面。
所有的画面最后汇聚成一句话: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。
他醒了过来,发现天已经蒙蒙亮。
走出船舱,晨风扑面而来,带着北方特有的干燥。远处的地平线上,朝阳正在升起,将整个天空染成了金红色。
"快看,那是什么?"阿福突然指着前方喊道。
陈子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远处的官道上,一队骑兵正在疾驰而过。他们身着黑甲,手持长枪,气势威武。
"那是京营的兵马。"王文质说道,"看来京城真的不太平啊。"
陈子渊若有所思。历史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,而他,即将成为其中的一员。
船继续前行,离京城越来越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