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子时,京城已经陷入沉睡。
陈子渊正在烛光下研读《大明会典》,突然听到轻微的敲门声。
"谁?"他警觉地问道。
"陈大人,有人请您。"是一个陌生的声音。
陈子渊打开门,看到两个黑衣人站在门外。他们身形魁梧,目光锐利,一看就不是普通人。
"深夜来访,不知有何要事?"
"我家主人要见您。"为首的黑衣人说道,"请跟我们走。"
"你家主人是?"
"去了就知道了。"
陈子渊略一思索,决定跟他们走。这两人虽然神秘,但并无恶意,而且能够无声无息地摸到他的住处,说明背景不简单。
他们穿过几条小巷,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宅院。进入院中,陈子渊发现里面别有洞天——亭台楼阁,曲径通幽,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别院。
黑衣人将他带到一间书房,然后退了出去。
书房里点着几盏油灯,光线昏暗。一个人影坐在书桌后面,看不清面容。
"陈子渊,你来了。"那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。
这声音……陈子渊心中一震。他上前几步,借着灯光看清了那人的面容——竟然是张居正!
"学生陈子渊,拜见张大人。"陈子渊连忙行礼。
张居正,大明朝的传奇首辅,推行新政十年,使大明一度中兴。但他已经于五年前去世,怎么会……
"不必多礼,坐吧。"张居正挥挥手。
走近了看,陈子渊才发现张居正面色苍白,身形消瘦,显然病得不轻。而且他看起来比历史记载的要老很多。
"张大人,您不是……"
"死了?"张居正苦笑一声,"外界确实以为我死了。实际上,我是诈死。"
诈死?陈子渊震惊不已。历史上张居正确实是在万历十年去世的,难道……
"五年前,我察觉到皇上对我起了杀心,"张居正缓缓说道,"于是设计诈死,暗中隐居。这些年,我一直在暗中观察朝局。"
"那您找学生……"
"因为你很特别。"张居正的目光如炬,"你的那篇殿试策论,我看了。学习西洋,开放海禁,这些想法很超前,也很危险。"
陈子渊心中忐忑:"学生只是……"
"不必掩饰。"张居正打断他,"我活了六十多年,什么人没见过?你不是一般的书生,你的见识、你的思想,都超越了这个时代。"
被看穿了。陈子渊深吸一口气:"既然张大人看出来了,学生也不隐瞒。是的,我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的见识。"
"我不管你是谁,从哪里来。"张居正说道,"我只关心一件事——你是否真心想要改变这个国家?"
"是的。"陈子渊坚定地回答,"学生愿意为大明的未来付出一切。"
张居正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站起身来。他走到窗前,望着夜空。
"三十年前,我也是这样想的。"他的声音中带着沧桑,"我推行新政,整顿吏治,充实国库,加强边防。十年间,大明确实有了起色。但是……"
他转过身,眼中闪过痛苦:"但是我失败了。不是败在政策上,而是败在人心上。"
"人心?"
"是的,人心。"张居正走回来坐下,"改革最大的阻力不是制度,而是人。那些既得利益者,他们会用一切手段来阻挠改革。而更可怕的是,连皇上最后都背叛了我。"
陈子渊默然。他知道历史上张居正死后,万历皇帝立即清算张党,新政尽废。
"所以,"张居正看着他,"我要告诉你几件事,这可能会帮助你避免我的错误。"
"请大人指教。"
"第一,不要过于依赖皇权。"张居正说道,"万历皇帝表面上支持你,但他的支持是有限度的。一旦你的改革触及他的利益,他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。"
陈子渊点头,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。
"第二,要培养自己的势力。"张居正继续道,"但不要像我那样独断专行。要让更多人参与进来,让他们感觉到改革对他们有利。"
"第三,要循序渐进。我当年太急了,想要在短时间内改变一切。结果树敌太多,最后众叛亲离。"
"第四,"张居正的声音变得严肃,"要小心东厂和锦衣卫。他们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,也是他的刀。我听说东厂已经在调查你了。"
"学生知道。"
"知道还不够,要有对策。"张居正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名单,"这上面是我在朝中的一些旧部,他们或许能帮助你。但要谨慎接触,因为他们也在被监视。"
陈子渊接过名单,发现上面有十几个名字,都是朝中的中层官员。
"还有,"张居正又拿出一本册子,"这是我这些年的一些思考和经验,包括改革的具体方案、可能遇到的问题、应对的策略等。你拿去研究。"
陈子渊郑重地接过册子:"多谢大人。"
"不必谢我。"张居正摆摆手,"我这样做,不是为了你,而是为了大明。我一生的心血都在改革上,不想就这样付诸东流。"
他咳嗽了几声,脸色更加苍白。
"大人,您的身体……"
"撑不了多久了。"张居正平静地说,"肺痨,已经到晚期了。或许再有半年时间。"
陈子渊心情沉重。这样一个伟大的改革家,竟然要这样默默地死去。
"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光,"张居正继续道,"我想做最后一件事——为大明培养一个接班人。陈子渊,你愿意接过这个重担吗?"
陈子渊站起身,深深一拜:"学生愿意。"
"好。"张居正露出欣慰的笑容,"从明天开始,你每三天来一次,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你。记住,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。"
"学生明白。"
"还有一件事,"张居正突然想起什么,"沈玉卿,你认识吧?"
陈子渊一愣:"认识。"
"她不简单。"张居正意味深长地说,"她的父亲沈一贯,曾经是我的心腹。后来因为反对我的某些政策,被我贬官。但此人很有才华,他的女儿更是青出于蓝。"
"张大人的意思是?"
"可以信任,但要谨慎。"张居正说道,"她知道很多秘密,包括我还活着这件事。但她的立场有时候很模糊,你要小心。"
原来如此。陈子渊终于明白了沈玉卿为什么总是神秘兮兮的。
"时间不早了,你该回去了。"张居正站起身,"记住,三天后子时,还是这里。"
"学生告退。"
陈子渊跟着黑衣人离开了宅院。回去的路上,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。
张居正还活着,这个消息太震撼了。而且他愿意将毕生所学传授给自己,这是多大的机缘!
但同时,他也感到了沉重的压力。张居正的期望、大明的未来、千万百姓的命运,都压在了他的肩上。
回到住处,已经快天亮了。陈子渊没有睡意,打开张居正给他的册子。
册子的第一页写着八个大字:"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。"
翻开内页,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张居正的改革经验:
"论吏治:贪腐之源在于俸禄太低,监察不力。当提高官员待遇,同时建立完善的监察体系……"
"论军事:卫所制度已经腐朽,当改为募兵制。同时要重视火器,建立专门的火器营……"
"论财政:一条鞭法虽好,但执行不力。当进一步简化税制,同时开辟新的财源,如商税、关税……"
"论外交:蒙古可以安抚,倭寇必须剿灭,西洋可以通商……"
每一条都有详细的论述和具体的实施方案。陈子渊越看越惊叹,张居正不愧是一代名相,他的很多想法即使放在现代都不过时。
天亮后,陈子渊照常去翰林院上班。但他的心思已经不在编修史书上了。
"陈编修,你今天心不在焉啊。"李之藻走过来。
"昨夜没睡好。"陈子渊搪塞道。
"要注意身体。对了,"李之藻压低声音,"听说最近朝中要有大事发生。"
"什么大事?"
"具体不清楚,但据说和北方战事有关。"
北方战事?陈子渊想起张居正提到的边防问题。看来蒙古人又不安分了。
中午,顾宪成找到他:"陈编修,有空去我府上坐坐吗?"
陈子渊知道这是顾宪成要拉拢他,便答应了。
顾宪成的府邸很简朴,这倒是符合他清廉的名声。
"陈编修,"顾宪成开门见山,"我准备上疏弹劾申时行。"
弹劾申时行?陈子渊吃了一惊。申时行是现任首辅,顾宪成要弹劾他,这可是大事。
"为何?"
"申时行尸位素餐,毫无作为。"顾宪成愤愤地说,"国家积弊丛生,他却只知道明哲保身。这样的人,怎么配做首辅?"
陈子渊沉思片刻:"顾大人,恕学生直言,现在不是弹劾申时行的时候。"
"为何?"
"申时行虽然保守,但至少维持了朝廷的稳定。如果现在把他扳倒,朝廷必然陷入混乱,对改革更加不利。"
顾宪成皱眉:"那你的意思是?"
"不如暂时隐忍,积蓄力量。等时机成熟,再行动不迟。"
顾宪成思索良久,最后点点头:"你说得有道理。看来我还是太急躁了。"
从顾宪成府上出来,陈子渊暗自庆幸。如果顾宪成真的弹劾申时行,必然引起朝廷大乱,这对他的计划很不利。
傍晚,他收到一封信,是沈玉卿写来的:
"陈大人,今夜戌时,芙蓉楼见。有要事相告。玉卿。"
又是沈玉卿。陈子渊决定去看看她要说什么。